几棵杏树从墙头探出枝桠,微风拂过,白色的杏花如雨,拂了一身还满。
隔着一堵墙,他听见杏花树下女子的笑声,轻快、欢愉、如莺出林间。他驻足,飞上墙头,杏花树下一个粉裙女子坐在秋千上,笑意明媚如春日暖阳。
回到漠北,他在商青鲤的院子里,给她做了一个秋千,本以为她也会像那个女子一样,一笑倾城。
他却只看见了她茶色眼瞳里汹涌澎湃的晶莹。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不论多么明媚的日光,始终驱不散她心头浓重的阴霾。
思及此,长孙冥衣轻叹了口气,道:“他功夫不错。”
“打不过?”商青鲤眉梢一挑,因着醉意,清冷的音色竟变得婉转柔和了几分。
长孙冥衣抬了抬下巴,道:“平手。”
“这样……”商青鲤从桌旁起身,抬头“乏了。”
她脚下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着回了房。
目光在紧闭的房门上略作停留,长孙冥衣举起手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商青鲤难得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八岁那年,八月中旬的月亮如一轮白玉盘挂在天幕之上,滔天的大火像是要吞噬天地。
她站在泡桐树下,对面漂亮的像是陶瓷娃娃般精致的人手上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翡翠盏,盏中朱红色的液体在吞吐的火舌中波光粼粼。
“五妹,三姐今日来送你一程。成王败寇,你也莫要怨我们。”
入口的液体像是融合了世上所有的酸甜苦辣咸。
梦醒时月上中天,酒劲还未过,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却又没了睡意。
商青鲤披衣起身,在厨房里抱出一坛酒,飞身坐到了屋顶上。
她身后是朗朗明月与耀耀生辉的星辰,裙摆铺在黛瓦之上,未束的长发如水,披散在肩头。
江温酒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商青鲤。
这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成眠,又觉有些闷热,索性起身将窗户推开透透气。他所在的客栈恰好临近长孙冥衣租的那家客栈后面的院落,他住的这间房的窗户侧开在二楼墙壁上,只一开窗便能将院落中的情景尽收眼底。
凤眸瞥见坐在对面屋顶上的那人时,江温酒笑了笑。这世间事,果然是无巧不成书的。
他纵身从窗户里跃出,轻巧如狸猫般落在了屋顶上,顺着铺在屋顶的黛瓦,一步步走到了商青鲤身边。
商青鲤侧头,醉眼朦胧中他广袖流云,像是踏月而来。
“江温酒。”商青鲤唤道。
“嗯。”江温酒抖了抖衣袍,在她身旁坐下。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商青鲤抱着酒坛,不知怎么便想到了太虚宫里那碗被江温酒以内力温过的面。
她喝了口酒,伸手一指院中的厨房:“我想吃面了。”
“好。”江温酒愣了下,转而笑逐颜开。
厨房里的灯火未熄,江温酒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商青鲤目色渐深。
他很快捧了一碗面回来。
商青鲤伸手接过,掌心内力一吐,冒着热水的阳春面在她手上凝出了一层薄冰。
她转头看着江温酒,道:“凉了。”
“……”她迷离的醉眼映入眸中,江温酒低笑一声,从她手上接过面碗,以内力将寒意融化。
直到面上重新泛起热汽,他将面碗重新放到商青鲤手中,并从她手里拿走了她单手抱着的酒坛。
商青鲤垂下眼,丝丝缕缕的热汽打湿了她的睫毛。
掌心内力又是一吐,面在她手里凝结成了冰块。她捧着面碗,似是轻颤了一下,将它再一次递到江温酒面前,面无表情道:“面凉了。”
江温酒:“……”
这碗面忽冷忽热,在浓浓夜色里,不知冷热交替了几次。
直到它又一次被商青鲤凝成冰块递过来,江温酒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抚额,苦笑道:“我跟一个醉酒的人较什么真。”
他接过面碗,将面碗与酒坛一并在一旁放妥,伸手将商青鲤揽入了怀里。
商青鲤伸手将他推开,睁着双迷离的桃花眼静静凝视了他许久,终是侧了个身,将头枕在了他的膝上。
她满头青丝铺在他膝上,眸子似开似阖。
江温酒凤眸间如星河逆转,他的手掌贴上商青鲤的脸颊,手指描摹过她的眉眼,顺着鼻尖划至她的唇边。指腹又一次摩挲着她下唇的伤口,眸色一深。
长孙冥衣那句“她的唇,我咬的”言犹在耳。
他缓缓低下头,将唇凑至商青鲤耳畔,诱哄一样轻声问道:“谁咬的?”
夜风微凉,又似是有柔情荡漾。拂在身上,惬意至极。
“唔…”商青鲤半梦半醒间答道:“自己。”
仅仅两个字,纠缠了江温酒半日甚至折腾的他辗转难眠的复杂情绪便烟消云散。
他道:“为什么要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