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愤不已的父亲依旧不为所动,二哥哥终于撩袍跪了下来:“父亲,昆儿自幼纯和,仁善温良,就连对犯了错的奴才都不曾厉声斥责过,父亲!就算只是为了昆儿着想,儿也求您收手罢!”
后来的那一夜,废太子赵选举兵逼宫,宝信王赵清迒以勤王之名与废太子刀兵相见,谁知宝信王闯宫之后竟然欲黄袍加身,最后还是被那位奉曹皇后懿旨赶来救驾的靖安王赵清远带兵拿下……
在这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围猎中,二哥哥扮演了一个太过重要的角色,后来,靖安王赵清远顺利登基大宝,我知道,二哥哥/日后必成皇权的威胁者!
就如同当初的一品辅国公曹克之于景帝赵禹璟一样!
事已至此,我的二哥哥,超品列侯荆陵侯爵司马玄,必须死。
二哥哥是一个聪明人,他审时度势,抓住机会,选择了趁着混乱主动去世。
二哥哥一生颠沛苦难,他和二嫂嫂两个人虽然也是一路坎坷,但好在最后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当今天子赵清远与我二哥哥有一个五年之约,他们约定,二哥哥假死后五年之内不得离开钟州半步,不然二哥哥留在长安的那一双儿女可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从我自小接受的教育来说,我表示可以理解天家的做法,他成为天子之前或许什么都好说,可他成为天子之后,他拥有了绝对崇高的权力与地位后——他保有的最大初心便是构建大同天下了罢。
世上知道我二哥哥夫妇假死脱身之事的人并不多,甚至连我父亲也不知道真相,二哥哥“离世”一事对我父亲产生了极大的打击,他的反应确实如他的旧主景帝赵禹璟所料,可谓一蹶不振。
身为父亲,父亲平时在二哥哥面前从来都是十分严厉的,我甚至很少见过父亲对二哥哥和颜悦色,曾经我也相信过母亲的话,甚至也一度以为父亲是真的不喜欢二哥哥,可是我错了。
在父亲于深夜偷偷跑到家祠里抱着二哥哥的牌位失声痛哭的时候,在父亲一点点擦拭着牌位喊着二哥哥的乳名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看到的那些表象都不是真的。
二哥病逝,父亲解甲,我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而桓儿虽然受封荆陵郡王世子,可他毕竟年幼,世态人心素来炎凉,煊赫的司马家最后竟然只能靠着我大姐夫魏靖亭在外头苦苦支撑!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我们愿意安生过日,旁人却总想雪上加霜。
观熙元年冬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陷在老年丧子之悲痛中的父亲卧病不起,那夜父亲突发高热,甚至出现了抽搐昏厥,时小堂叔司马仁不在长安城,我连夜拿着父亲的帖子去太医署请太医,可是,呵呵,可是他们却不停的互相推诿着,最后竟没有一个人愿意来给我父亲诊病!
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解甲归田,我二哥不幸离世,我们司马家没有了顶梁的男人!
看着病榻上的老父亲,看着无依无靠的桓儿与晴儿,我彻底放弃了向父亲坦白女儿身的想法,决定要挑起司马家的梁柱,至少为父亲送了终,至少将桓儿晴儿看护长大!
我身上还与内阁大相公邓适昶家定有亲,我翻阅二哥留下来的兵书,慎之又慎的用了一招以退为进,终于求娶到了邓适昶的嫡长孙女邓青鱼。
成亲那日,清嘉姐姐对我说,当初我身陷囹圄,除了父亲与二哥在为我奔波之外,邓家的这位姑娘也没少央求她祖父帮我四处斡旋。
清嘉姐姐吃了酒,她拉着我喜服的广袖,语重心长的、反反复复的叮嘱着我,要我珍惜眼前人。
我嘴不对心的敷衍了清嘉姐姐,我知道清嘉姐姐是为我好,但,是我自己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面对邓青鱼。
正如当初二哥劝我时给我说的那些话一样,邓氏青鱼虽然相貌普通,但她确实是一个特别贤惠善良的姑娘。
成亲之后我就很少再见她,我将两座王府以及亲人们都托付给大姐姐和大姐夫照顾,自己则住到了长宿城外由青莲寺特意为书生学子们准备的山中房舍里,以准备观熙四年的恩科大考。
我整整两年没有回长安城。
观熙四年的除夕夜,我吃了些僧人师父送来的新年糕点,然后就和往常一样坐在灯下温书,时间快到子时的时候,在一片欢庆新岁的烟花爆竹声中,似乎有人缓缓敲响了我的院门。
我独自住着一个小院子,平日里没人会来打扰,我疑惑的往屋门口瞧了一眼,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声音。
外头的爆竹声愈来愈热闹,我捏了捏眉心,干脆放下书笔准备去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似乎又被人敲响了,我心中警惕,便灭了灯,提了二哥当年送我的无痕腰刀,摸黑走出了屋子。
除夕夜也是风雪夜,山里头疾风飘雪,我慢慢靠近院门,却伴着呼啸的西北寒风听见了一道微弱的说话声,是一个女人。
“你真的不在么?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哦好冷……这里的风怎么这么冷……”
这道声音于我来说并不是特别熟悉的,但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这人是邓青鱼,拉开院门,果然,站在门外不停的打哆嗦的人,可不就是她邓青鱼邓姑娘么!
见到是她,我心里有了一点儿猜中来者是谁后的喜悦,更多的则是一股没来由的生气——我更也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觉得生气,竟然是因为担心邓青鱼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