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欢喜衰时悲,惹尽尘埃晓瘦肥;花开花落本无相,也如欢喜也如悲。
最近,扬州城大街小巷传遍了一件新闻,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会在茶余饭后谈到这件事——计老爷的儿子中了秀才,那个计傻子中秀才了!
真的吗?真的!有人说是奇迹也好、是买通考场也好、是老天慈悲,对计家善行开眼也好,总之能确定的事情是,计天奇的的确确中了秀才。大伙儿都在热议这件扬州奇谈,所以计沧海在汇川酒楼大摆筵席庆祝时,众人即使不抢着跟老爷计沧海敬酒,也至少要看看计傻子计少爷计天奇。
计天奇始终维持着一副从容而平常的神态,好像中秀才本是反手折枝的事,庆贺筵席更如同仪式的过场。
“又不是中举人,爹爹的排场也未免太大了些。”计天奇在心中暗道,脸上却依然与每一位到场的乡绅陪笑。
计沧海的喜悦溢于言表,好像榜上有名的人是他而非计天奇似的。但是众人心里也都十分谅解,若是自己也有一个痴儿金榜题名,那般狂喜恐怕不会在计沧海之下,恨不得倾尽家财来与人分享自己的荣耀。
反观计天奇的从容与潇洒,若有人听过借尸还魂这么一说,肯定会认为这就发生在计天奇的身上。现在计家这位公子,除了皮肉仍是相同的模样,精、气、神都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些见过计天奇前后判若云泥的人,走出酒楼时碰到外人问起,都以四字总评——脱胎换骨。
计天奇很高兴,高兴在心里,他对现在这个自己很满意。他觉得可以触及那些不曾奢求过的目标,如今这份感觉在心底酝酿,并一步步实现。中秀才,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象征,象征着浴火新生的转折点,让世人知道,计天奇今是而昨非。
“从今尔后,不会再有人小瞧我了。”计天奇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更绽开了些。
汇川酒楼中的乡绅、百姓们,并非都是真心前来祝贺计家父子,纵有打从心里为计沧海开心的也是少数,多半是冲着计沧海的面子来攀交情、凑热闹、蹭饭,更有些气量狭窄的,只是为了看计天奇几眼,回去冷嘲热讽,编些搬神弄鬼的八卦在街门巷户里传。
计沧海是个在商海里打滚多年的人,做的虽然是叠砖弄瓦的买卖,管理工队之间相处的智慧却是靠时间打磨出来的,由不得半分虚假。他当然清楚来到汇川酒楼的人各式各样的心理,但他并不在乎。一个人若是能在纷乱世道中大处着眼、小处放过,才会活得自在。也因为他这样的心态,才交了很多朋友。
计天奇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并不反对与人交际的场合,但是他厌恶那些人笑容背后的猜忌、质疑,即使只有一闪而过的神情,计天奇都从中读到了一些意思,无论那是什么意思,都带有着对计天奇成就的一种否定。但计天奇还是很有教养的笑着,如今的他早已学会将真实的、伤人的表情藏匿起来,摆出一副淡然的笑容。
他不在乎,他会用行动来证明。
扬州城连着几日闹腾后,渐渐也恢复成平日的模样。毕竟再大的奇谈,也是别人家的事,自家的日子并不会有所改变,吃的还是腌咸菜,喝的还是淡水酒,做的还是小生意,睡的还是木板床。计家也如其他人家一般,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少了凉亭下悠扬的抚琴声,终究也慢慢习惯了。
但是计家里也不是没有怀疑计天奇中秀才的人,第一个对整件事情起疑的,就是将计天奇欺负惯了的何锭渊,他也曾是读书人,也念过一阵子私塾,实在念不出个所以,才转而做些小买卖、小生意。后来跟着姊姊来到计家,随着时间惯出了懒散、浑噩的毛病。
何锭渊嘴上虽没说,心里却嫉妒的很,一个被捉弄到连自己都算不清次数的人,竟然中了秀才,而自己念了几年书,却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这种不平衡的想法在何锭渊心里日夜盘桓。他绝对不相信计天奇是靠实力考上的,莫说不相信,连承认也不愿承认。
“傻人有傻福,几行字瞎拼乱凑,也有蒙上的时候,就像你菜汤喝多了,总有天会不小心吃到苍蝇。”每次何锭渊跟几名酒友谈及此事时,他都是这么说,常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何锭渊心里打定了主意,早就想找个机会拿计天奇开涮。
他又怎么会想到,计天奇考中秀才后第一个开涮的,也是他自己。
这日,计天奇在街上不经意的踅着。那身天蓝锦衣如今穿在他身上,显得应当应份,就像是一把好剑放在相称的剑匣上,相得益彰。不知何时开始,计天奇手中也像书生一样开始拿把折扇,走几步路便扇一扇,典型的公子模样。
一名小贩满脸堆满笑容地朝着计天奇笑道:“计秀才,刚出锅的油炸麻花,您要不要尝尝?”
计天奇看一看他,认出了对方,是那位以前买麻花时,总是挑些裂成给自己的小贩,计天奇扬起一抹微笑,道:“刚出锅的,还有断成零碎的卖给我吗?”
那小贩知道计天奇这是在暗骂自己,不由得赔笑道:“哎哟,您别寒掺我,以前谁也不知道你有这般能耐,将来高中状元也不在话下呀,大人不计小人过。”
计天奇用鼻子轻哼一声,笑道:“好,好一句大人不计小人过,可我这姓氏里的“计”却是胎里带,你说我计还是不计?”
小贩听的愣住了,两眼眨了又眨,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