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计天奇中秀才以来,短短一个月内,计傻子这个称号在扬州城内销声匿迹,如同过眼云烟一般。人们在人前还是唤他计少爷、计公子、计秀才,人后却又是另一种称呼了。
卖豆腐的老头说道:“你听说了吗?计家那位大公子,渐渐变得有些邪乎了。”
推车卖青菜的汉子放下推车,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搭腔道:“可不是吗?虽说不再犯蠢犯愣了,却回头开始算起账来,以前那些占过便宜、偷斤减两的贩子,都吃了闷亏。”
“那些人本是报应。”路边卖大碗茶的倒了两碗茶,端给卖豆腐的跟推推车的,续道:“可这账还回头算在孩子头上,就有些过分了,咱家大头有时会跟孩子们一起诓计家那大公子,也就是几串糖葫芦的价钱,前天他却骗大头说城外小山坡有宝藏,大头拿着铲子就往山坡跑,结果在乱葬岗上胡挖一通,挖出个头骨出来,回家病到现在,还躺在炕上呢。”
卖豆腐的老头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也有听说,昨天还亲眼见着了呢。”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喉,续道:“昨儿上午,孩子们拉着找他玩捉迷藏,他自愿当抓人的鬼,等孩子们都躲好后,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那些孩子就这样躲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全没见着计天奇的影,几个孩子还晒晕了呢。”
推推车的汉子皱起眉头,道:“要这么说,还不如以前那样来的好呢。”
计三奇,现在人在背后是这么叫的,奇愚,奇变,奇诈,这三个阶段给人的感想,浓缩成了计三奇,连扬州善人的“计”字,放在他的名字上,听起来都变得十分狡诈。
起初,这些流言蜚语传到计沧海耳里,他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那些人面对计天奇的转变,总会因为吃亏而讲些不满的话,计天奇也只是替过去愚昧的自己做些无伤大雅的平反而已,久而久之众人都会慢慢接受。
但是当计三奇这个称号以及背后的含义传到计沧海耳中时,才渐渐感到不对劲了。计天奇的小聪明他不是不清楚,在市井间变本加厉,却是计沧海始料未及的。这对计天奇往后的成长与计家在扬州的名声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当计沧海正准备找个机会,把计天奇找进堂内劝劝时,老管家阿福先进来了。
阿福笑着道:“老爷,宿大侠、云少侠来了。”
得得马蹄声在计家大门前停住,一名白衣人先下了马,脸上依旧是三分沧桑、七分从容的笑容,身上隐隐飘着桂花的清香,腰间挂着一块布料特别昂贵的布袋,沉甸甸的让人猜不透里面装着什么。另一名褐色布衣的青年在后头跟着下马,眼神分外闪动,似乎在期待些什么,却又不肯说出来。
宿冬尘振了振衣服,抖落一片风尘,抬头望着计家大门,道:“隔了许久,景物依旧,却不知道人变得如何了。”
云清笑道:“你是在想计天奇那孩子吧?”
宿冬尘颇具深意地望了云清一眼,淡然笑道:“你又在想计家的哪个孩子?”
云清登时一愣,表情立刻变得急促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回什么,只好一拳打在宿冬尘腰眼上。宿冬尘轻描淡写的避开那一拳,脸上的笑容却添了几分灿烂。云清待要再劈出一掌,计沧海已经迎了出来,云清只好立刻运气收招,狠狠瞪了宿冬尘一眼。
计沧海三步并两步迈过大门,紧紧握住宿冬尘的手,激动道:“云少侠、宿兄弟可终于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你们的恩情,教愚兄我这些日子以来辗转难眠哪!”
宿冬尘感到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计沧海手中传来,有些感慨地道:“我俩去开封安葬孔老爷子后,又碰到些事,才耽误了些时候回来见大哥,真是对不住了。”
计沧海才刚放开宿冬尘的手,又大力拍着宿冬尘的肩,笑道:“的确,的确是对不住我,所以今日得罚你多喝几杯。”
云清攒着两匹马的缰绳,苦笑道:“喝酒自然是愿意奉陪的,但是宿前辈一来扬州便马不停蹄的直奔计老爷家,我们还没来得及找间客栈下榻呢。”
计沧海佯装发怒道:“那算什么?回头我派个人帮忙去清风客栈定个房间便行了,两位要是今天不留在寒舍,就是瞧不起愚兄了。”
此时,后头一个声音也道:“大哥所言极是,两位恩人便留下做客吧。”
宿冬尘、云清两人朝计沧海身后看去,出声的来人竟是一直都对他们十分不客气的计桑田。云清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这位对江湖人成见极深的计二老爷,既然会同意计沧海留两位大贼做客。宿冬尘眉头也先是一皱,感觉计桑田这话听起来诡秘而不怀好意,但是面上的神情又没有丝毫的遮掩,反而显得相当真诚。
计沧海看出宿云二人的惊讶,笑了笑道:“二弟也表示留下二位,看来你们是如何也不能拒绝的了。”
傍晚,宿冬尘、云清、计沧海、计桑田、计天奇、计春秋六人围桌而坐,六个男人各自抱着不同的心理在面对这场酒席。计春秋还是会向宿云二人问起些江湖趣事,语气却不如当初那么急迫。叫人讶异的是,计春秋也不阻拦儿子的询问,屡次跟着大哥劝酒,举杯时对着宿冬尘的微笑,竟带着七分歉意,叫宿冬尘、云清都摸不着头绪。
计沧海今日见到弟弟对宿冬尘礼貌的态度,心中不免释然,又将计天奇中秀才之事转告宿云二人,数次举杯与宿冬尘对饮,痛痛快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