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癞三醒来的时候,又闻见了肉的香味。原来是柱子在烤一只大老鼠。他忙爬起来。
“从哪里弄来的?”
“早上爬起来,看见它在草边边跑,就把它打了。”
“用啥子打的?”
“用石头。”
“那么容易打得到?”癞三不信。
两人正说着,门口传来鸟叫声。柱子捡起一块石头,“嗖”一声,石头飞了出去。“砰”一声,鸟掉了下来。
癞三张了大嘴,对柱子说:“你个小娃儿,还是个‘没羽箭’张清哦。”
“啥?啥子是‘没意见’张清哦。”
“‘没羽箭’都不晓得啊,梁山好汉晓不晓得?……”
这一天,柱子痴痴地听着癞三跟他讲梁山好汉张清的故事。只见他唾沫横飞、连比带划,时而怒睁小眼,时而大张阔口……
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像这样跟他讲过故事。柱子听得津津有味,以前他只知道武松、鲁智深是梁山好汉,却没想到还有一个“石子英雄”,他不时出神,好像看见了张清的风采。
癞三喜欢上了柱子。他觉得柱子虽然人傻呵呵地,却颇有些本事。这样缺乏社会经验,不懂人情世故,好控制又用处多,实在是交往的好对象。癞三决定把这个小娃儿“捆”在身边,他想这个娃儿可能就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番天地。他已经有了很多打算。
癞三知道了柱子的故事。柱子也知道了癞三的故事。
癞三18岁,原本是城里的少爷。在他14岁那年,因为军阀征战,流通的钱币不停地换来换去,家里的钱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值钱了。
家道就这样破落了。
两年后,父亲死于兵灾,不久母亲也死了。
他们三兄弟都是少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没有一技之长。当人生面临抉择的时候,大哥选择了去当匪,结果被人打死了。二哥去卖苦力,累得吐血死了。只剩下了选择在街头要饭的他。虽然受尽白眼,但他毕竟活下来了。癞三因此悟出了个道理:“在这乱世之上,威风不威风不一定要紧,卑贱不卑贱也不一定要紧,要紧的是活下来,活下来才有机会。”
柱子不知道钱为什么会不值钱,也想不明白癞三的家为什么会破落,因为在他眼里,癞三是有文化的,他懂得那么多,知道那么多事,为什么会养不活自己呢?
也许是被压抑压垮了决心,也许是孤独让人期盼伙伴,在相处了几天之后,沉默的柱子竟然又开始多话了。他告诉了癞三自己偷看小姐洗澡的事,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因此内疚的。
癞三却笑了:“你内疚啥啊,该过不去的是你们家老爷。”
柱子不明白为什么,他奇怪地看着癞三。
“你晓得不?这个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自然会想女娃儿,就会想要看女娃儿的身体。这个女娃儿到了一定的年龄,也是一样的,她也想看男娃儿,这个就叫怀春。怀春不是啥子丢人的事情,古代有好多有名气的人,都写诗来歌颂怀春之情。所以,偷看女人洗澡虽然有违礼法,但属于怀春期的冲动,不是啥子大罪,最多最多,就是打几板子。就像啥子,你肚皮饿了偷了个包子吃。有好大罪吗?你知道吗?鲁迅还偷看过他嫂子洗澡呢。没见他被打死,还不一样当大作家。”
“鲁迅是知道的,他是小姐和少爷都敬佩的人,愚民这个名字不就是出自鲁迅吗?这么伟大的人也会偷看女人洗澡,还是他的嫂子?”柱子不太相信。
“他们把你打了个半死,如果讲起道理来,应该他们要吃官司。当然,这些有钱人是不讲道理的。最可恨就是你们这个小姐,现在是啥子时代,给老子还上吊,我看她是想整你哦。”
“你晓不晓得,现在女人都提倡男女平等。啥子叫男女平等哎,就是男人能做的事,女人都要做。”
癞三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问柱子。
“你光过上身没得?”
“光过!”柱子回答。
“你见过女人光起上身没得?”
“偷看小姐洗澡的时候,见过。”柱子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抠起脖子。
“哎呀,我是问你在街上见过没?”
“怎么可能嘛?”柱子讪讪地笑道,抠地更加起劲了。
“前不久在武汉,搞了个运动,上千的女人走上街头。你猜,干啥子哎?”
“卖菜!”
“卖你个铲铲!她们tuō_guāng衣服,走上街头,要拯救“奶奶”。拯救啥子“奶奶”吗,就是要不受束缚,要像我们男的一样,可以光起身子上街嘛。”
柱子就笑,他不太相信癞三的话。
癞三就正色道:“你不要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去问。还有一个叫刘海粟的教授,就是在大学里头教人读书的先生。他就让女娃儿一丝不挂地站在讲台上,让男娃看。不但看,还要画。这些女人都是些啥子人?新女性,有一些还是大学生。她们为啥要光起屁股给人家看哎,还要走在大街上让大家看。其实归根结底男人跟女人差不多,身体上差不多,当然也差一点,不对是差三点。心里头想的也差逑不多。大家是相互需要的,所以男欢女爱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叫做“周公之礼”。这些先不跟你说,你还太小……”
“你们小姐既不缠足又不束胸,还进了学堂,看来也是个新女性。既然是个新女性,被人看了一下,寻啥子死嘛。是身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