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真事不是扯谎。说是那么一日,人间有一个坏事做绝的贼人终于尽了阳寿,让黑白无常押了来亲自交到包阎王殿里,等了半天,却不见大人的踪影。”
沈微虽听不出趣味,还是配合的瞪大了眼,奇道:“大人哪去了?”
鬼兵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笑,又说了下去:“我们当时也奇呀,想那包阎王向来一丝不苟守时得很,毕竟是一殿阎罗,为人表率么。只听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开堂,我们料想是大人拿我们玩笑,就将那鬼魂一路审了下去,将他所作所为一一细数,大人惊怒,判他在阿鼻地狱受尽酷刑煎熬。那恶人被带下去,我们又将大殿巡视了番,嚯……你猜怎么?”
变成骷髅还有几分花花肠子勾人兴味的少之又少,沈微听得入神,不由问:“包大人凭空出来了?”
鬼兵把脑袋摇晃的吱呀作响,两排牙抖得似要掉落:“原来是那日冥灯拨得太暗,包大人一直坐在主座,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当下便有人笑道‘包阎罗实乃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官。’”
沈微怔了半晌,半天才发觉这鬼兵讲的是冷笑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佯作笑了笑。
“竟有那么黑?”
“还有这么一日,有一个年近弱冠却只有三岁孩童头脑的痴儿掉入水中早夭,送到了地府,不知怎么只知道笑。见了包阎王还笑个不歇,你道寻常人哪有这个胆儿,包阎罗沉下脸问那痴儿,你笑什么,那痴儿也不说话只是笑,却把包大人气个结实。你再猜他是怎么笑的?”
“这笑很出奇?”
“他是这么笑的——嘿嘿嘿嘿嘿嘿嘿”
沈微一口酒呛在喉管里呛出眼泪来,再憋不住笑,心里想着包青天啊包青天,你也有今天,想那地府里的牛鬼蛇神各色人等也的确够你喝几壶。
正待说话便觉方才嗅到的桂花香气被生生压了下去,鼻息之间漫开淡淡幽香,正是兰花香气。鬼兵知趣,站起身化为一滩黄沙裹在风里散去。沈微侧眼去看来人,却毫无防备的被惊艳了。
《洛神赋》中说“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怕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了。来人一身白衣清逸,缓步而来,自带清风盈满袖,目含月华眉如黛,顾盼几分fēng_liú难以成说。怪的是正值深夜,她却撑着一柄画着素心兰的油纸伞,一手提着涂着红漆的木篮。那木篮上的红漆颜色红得如鲜血涂就,就着月光来看,仿佛血液流动一般似有生命。
这般月下佳人,既是美绝也是诡绝。
不过片刻,白衣女人已经走近沈微身旁,含笑望了望木桌上的残酒,径自坐下来,调笑道:“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沈微也难得处变从容,忙不迭为她添一杯酒递过去,面色笑意盈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是为fēng_liú佳人,如今月光美酒凑齐了,正是大好风光。”
女子抬手将木篮放在桌上,复又拈起酒杯对着月色照了照,只见那月光透过杯壁落下几点皎洁光点落在女子如玉面容。却迟迟不饮,侧了眼看着沈微,清润嗓音似能在月夜化成一杯醇香的酒,未饮先醉。
“却不知今日相逢是缘还是劫,是吉是凶?”
沈微一时未料及女人为何如此问,一霎又反应过来,他娘之,这狐狸又阴她!那卖扇子的摊主都说了那女鬼千年道行厉害非常,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人是鬼,可笑自己被那狐狸眼一看便浑不知天上人间了,说是来交朋友,说起来还不是打头阵。沈微认命闭眼,心里默念了一句,天玑,我要投诉队友。
半天重睁开眼又是浓浓笑意盈满眼眸,其中澄亮犹不输给白衣女子:“既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挑开,与其伤了气氛,倒不如先和和气气喝喝酒,说说话。”
白衣女人倒也无异议,轻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面前小篮沿着边沿一点点打开,只见里头林林总总十几把刀,大小不一,有阔如牛刀者,也有小巧不及指长者,在月光之下森森泛着寒意,仿佛其中有无数冤魂盘亘不散。
“这是剔骨刀,拿来做骨雕的。”
见沈微脸色微微发白,笑得越发开怀:“你放心,我从不滥杀无辜。你方才不是说什么和和气气说话喝酒么,想必你又有些好奇玉江县中几个悬案,我就给你讲讲这骨雕。我用过无数次牛骨之云,终不似人骨细腻,而拿人骨,我也只用过三回。”
“第一回,我拿这几把刀雕负心男人的骨头,雕出的兰花扣差强人意。”
“第二回,我将恶人掐死,后抽其筋,削其肉,熬其骨,去其脂,雕出的兰花扣总算洁如白玉。只可惜做出来的略显匠气,我犹不满意。”
“第三回,我本欲在荒坟中翻捡骨料,不料巧遇活人,我见他骨骼匀称便将他杀死。这一次,每一步每一点我都细心雕琢,果然熟能生巧,雕出来的骨雕精巧至极。”
说着自袖兜翻找一圈,掏出一把兰花扣不由分说对着沈微的衣裳比了比,弯起眉眼。径自伸手执住沈微的手,若水目光无意瞥过暗处,唇畔浮出一抹了然笑意,不待沈微开口顾自又道:“好匀称的一双手,不做骨雕也真可惜了。”
见那边毫无反应,倒也不奇。白腻如玉的手搭在篮子边上,指尖于其上点了点端起一脸和善笑意:“你要拿青色的珠子罢,珠子就在这,要拿便拿。”
沈微略有些犹豫,眼里余着一丝防备。
“没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