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照晚成亲那日,卧房外院子里一株枯了四年的桃树忽然开起花来。虽只是寥寥十来朵,那略带妖异的粉红竟似压过了满院的春色,阳光下迷乱人眼。
他的侍女朱朱发现后本想将这件奇事告诉他,进屋后却不见他的人影。一瞥间看见窗下书桌上平摊着一幅画,她走过去看了看,纸上是灿若烟霞的一树桃花。因觉得布景有些眼熟,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窗外,正瞧见院子里那株忽然回春的桃树,周围的景物与画上并无二致,只是树上十来朵的清绝诡艳与画上满树的明媚灿烂却大不相称。
她低头看了看落款处的日期,顿时恍然大悟:画中的桃树正是院外那棵,只是那满树桃花却是四年前的了,经过几度春风秋雨,如今怕是早已化作了泥土。
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朱朱连忙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转身对着来人喊了声“少爷”。一身喜庆红衣的江照晚摇着扇子踏进门槛,见她站在书桌边,笑问道:“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白皙的面色经手中折扇的白玉扇柄一映衬,更见莹润通透,笑意从尖长的眼角溢出,倜傥中透着温存。
“我哪有鬼鬼祟祟?” 朱朱嘟起红艳艳的嘴巴反驳,因这个少爷待她和善,她说话一向大胆放肆。朱朱又顺手拿起桌上那幅画扬了扬,“不就是一幅破画么?街头摆地摊的只怕也比他画得好。”这时她已看清了落款处的人名,正是她最讨厌的那个人。
江照晚“噗哧”一笑,道:“也不知他哪里得罪了你,你总是看他不顺眼。他可是你未来主母的兄长,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
朱朱见江照晚笑嘻嘻的,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快活,心口一堵,脱口道:“我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少爷会不知道么?”
江照晚神情一暗,他走过去沉默着将画收好,之后淡淡道:“这些事休得再提,若是被新少奶奶听见了,我只有让你离开。”语气虽平和,可配着他黯淡闪烁的目光,每个字都带着丝丝冷意。
朱朱深悔自己失言,她强笑了一声,忙岔开话题道:“对了少爷,老爷让你赶快去城外十里亭迎亲。花轿正在那里歇着呢。”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听说送亲的正是他。”说完这句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暗道:真是多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江照晚只是“哦”了一声,神色并无改变。朱朱带着讨好的意思上前帮他整了整衣冠,末了又退后一步,歪着头仔细端详着,似是在检视还有哪里不妥帖。
江照晚见她面上残余着讪色,疑心自己之前太过严厉,便朝她淡淡一笑,尖长的眼角也因着这笑意微微上挑。朱朱恍惚觉得那眼角化作钩子勾了勾自己的心,她倒抽了一口气,脱口道:“原来少爷长得这么好看,真是该死——怎么我从前没发现呢!”见江照晚瞪起了眼,她又忙道:“啊!我知道了,这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还道哪能这么容易就变好看了呢!”
江照晚见她调侃自己,撑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死丫头!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作势要用扇子拍她的额头。朱朱忙娇笑着跳到屋外,一晃人便不见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江照晚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一转头不经意看见窗外桃树上粉红色的花朵,面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他清楚记得那人离开后不久这桃树便枯死了,如今却又开起了花,似是在欢迎种树人的归来。都说草木无情,恐怕真正无情的是人心罢。
这时一只乌鸦“呱呱”叫着飞到了桃枝上,树枝一颤,有好几朵桃花耐不住震动落到了地上。见芬芳沾染泥尘,春色不再妖娆,他幽幽叹了口气。
洛城地方不大,随音山庄少庄主娶亲已算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路上看热闹的人比庙会时还多。就连许多平素不大出门的年轻姑娘,为了能见一见俊美的新郎,也来凑了这个热闹。
江照晚骑着高头大马路过凌波酒楼时,二楼窗口忽有几个美丽的女子扬着香帕喊道:“江郎,记得有空回来看看我们众姐妹。”却是洛城几个名妓。围观众人立时都轰笑起来,江照晚潇洒一笑,朝众名妓拱拱手,朗声道:“一定一定。”围观的又是一阵大笑。
江照晚面上笑得虽然灿烂,心里却把那几个女子骂了个半死,给她们这么一宣传,怕是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fēng_liú浪荡子。走在他马旁的朱朱见他神情古怪,忍不住吃吃笑道:“少爷你好有面子。”
江照晚飞快地瞪了她一眼,咬牙低声道:“她们是你请来的?”
朱朱嘿嘿干笑了几声,“听说这样才显得够排场——这年头守礼君子已经不受欢迎,fēng_liú公子才是正道……而且她们本来也仰慕少爷,故此都没收我的银子,免费来捧场。”
江照晚一怔,想了想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于这个机灵俏皮的丫头他也是无计可施。这样带着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