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昏睡中的梁秋言,李默武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因为他之前说的最后那句话,也因为梁秋言些天说过的很多话,做过的很多事。
在云游四海的慢慢数百载旅程里,他见过很多优秀的青年,那些青年在某些领域真的很有天赋,极有毅力,他最欣赏的几名青年遍布世界各地,无疑不是佼佼者。
但他没有见过像梁秋言这样的青年。
他总以为青年总有青年独有的精气神,所谓朝阳与晨露,新碟与雏鸟,那种青春的生命的气息是那样的清楚与激昂,梁秋言也有这方面的气质,却更加淡然,这个青年也是一缕春风,但是初春的风,淡薄名利很是清淡,于是清新的令人心旷神怡。
李默武看着沉睡中的梁秋言,沉默不语,仔细观察着。
一般的优异的青年在醒着的时候,往往会可以压低音调,故作平静从容,从此博得长辈老成的赞许以及同辈沉稳的评价羡慕,而在睡眠里则会回到真实年龄段应有的模样,露出骄傲不羁的那一面,梁秋言却并是这样,他的眉眼是剑星高照,清稚的仿佛雨前的茶园,但神情却还是像醒着时那般平静,甚至,反而有些哀愁。
为什么即便在沉睡中,这个青年的眉头依然皱的这般紧凑?他在想什么?他在担心什么?他在忧虑什么?如果他的身上始终承载着梦乡里都无法摆脱的压力,那么他醒着的时候,为何却是那样的平静从容,根本让旁人感受不到丝毫。
“我欠你一条命。”看着沉睡中的青年微皱的眉头,李默武摇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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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黎擦拭着秋言脸颊上的血水以及处理完他的伤口,静静地守护在他的身旁。她很清楚,秋言的心事,但她不想问,也不想去探寻,不是她不好奇,而是她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她抬头望着莽莽的荒山原野,面无表情,眼眸如星,寒意渐盛,握着三美的手比先前略松,却是更适合拔剑的姿势。
那个叫乐进的青年,现在就在这片荒山野原上,应该正注视着这里。他,对一般人来说毫无疑问很可怕,但放在平常,不能让小黎犹如这般重视,只是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平常。秋言在昏睡中,他身受重伤。
小黎忽然有些紧张,于是脸上的情绪越淡然。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紧张过了,因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的生死。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看透了生死,但在吕氏祖墓之中,秋言出现后,她才知道,哪怕是剑心通明的自己,依然不能在死亡面前让心境继续保持通明。或者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她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考验。
这辈子她遇到过很多次生死考验,战胜过无数看似无法战胜的强敌,和那些对手比起来,乐进与李默武这种级数的人物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她很清楚,她这辈子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不是在吕氏古墓,也不是在与盗墓者中的拼杀,而是就在不久前的蒋欣茶坊,她的家,当那个遮面男人如风扑过来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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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清明的时候,秋言缓缓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如雪,眼神不似平时那般清澈明亮,就像醉宿一般,好在意识终于平静。
他看向小黎,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小黎急切的询问道。“怎么样?好些了麽?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询问让秋言泛白的脸颊有些血色,抿了下双唇,轻笑道。“无碍了。”随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李默武,面无表情地说道。“想说什么?”
李默武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你与乐进中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听乐进说,你在佛山镇的事..也知道了你为什么对那个叫小三子的男人嫉恶如仇..”
“然后呢?”
“梁秋言,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在行不归时,你曾说过自己不是好人,因为杀过太多人,由此可见,你也知道,杀人太多终究不是好事,还是你先前那怪异模样的干扰?我能感觉出你现在的气息与之前相比完全是两个模样...”
秋言眉头微挑,似笑非笑说道。“那你呢,你觉得你比我杀得少?我何时说过自己想做个好人?既然不想做好人,那为何要改?”
“我所杀得都是恶贯满盈之人,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再者,你凭什么区分这个世界的好坏之分?”秋言盯着他的双眸,轻声道。“那你可曾听闻在乐进的嘴里,这一切的导火索都是因他而起麽?”
“这中间的曲折我不懂,也不想懂,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起码你没有抛弃同伴。”
李默武说的很是平静坦然,秋言却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沉默后,秋言微微低着头,长发遮盖双眸。“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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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终将过去,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黑暗必定过去,光明将会降临。
天亮的时候,晨光从树梢中穿透下来,一脸憔悴的秋言坐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枚玉镯,小黎安静地躺在秋言的怀中,闭着眼睛,静静地睡着。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偶尔在她脸上似乎还有抽搐痉挛,仿佛梦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安静下来,似乎一切的恐怖畏惧都在那温暖的胸膛间远去,化为乌有。
秋言背靠着荒亭的石柱,沉默地看着那一缕照进的晨曦,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