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出现在二人面前:“陛下,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国师负气离去后,占星楼便无人问津。作为汴京最高的建筑物,倒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慕容澜将食盒放在谢明珏的怀中,将人打横抱起,脚下轻点,几步便跃上了占星台。占星台的设计颇为巧妙,可能是为了方便国师观星,按下机关后屋顶便自中间裂开,向两边移动,四周的墙壁也缓缓下降。
视野很开阔,整个汴京城都一览无遗----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谢明珏望着眼前的“天星将坠落,飞雪似杨花”的景象,捧着食盒有些愣神。
“朕为帝十年,才打造出这么一个盛世,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一切都不过是水月镜花,你信不信?”慕容澜取过食盒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打开,里面放着一碟饺子和一小碗汤圆,还冒着热气。
不,不是的。谢明珏在心中反驳他:即使是天子脚下也有灯火找不到的黑暗之处,再严酷的法令下,依旧会有烧杀抢掠,有人会为了填饱肚子而窃取弱小孤寡之人的钱财,亦有人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妻儿而走上手刃qín_shòu流氓的不归路,他们身不由己,但他们也罪不容诛。
现在慕容澜说他已经开创了一代盛世,谢明珏不敢苟同。很多事离他太遥远了,但谢明珏知道,因为柳初晴的身份与地位,他自小就见过了这世间的阴暗面,直到十岁才被接进岭南王府,认祖归宗。
见他久久沉默,慕容澜嘴角漾起一缕笑意,眼中却没有什么温度:“反正朕是不信的。”他示意谢明珏坐到自己身边,将那碗汤圆递给他,岔开话题,“今日冬至,你们南方应该是要吃汤圆的。恰逢初雪节,朕便带你来看看。”
自谢明珏入京两年来,这是汴京第一次下雪。初雪节他也略有耳闻,算是汴京本地的一个风俗,别的地方并没有:初雪节定在入冬的第一场雪后,会有一场盛大的烟火,祈求未来的岁月里平安少难。
谢明珏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样的情景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慕容澜,你对一个娈宠好得有些过了……
他伸手接过碗,垂眸看着碗中小巧晶莹的汤圆,裹在里面的馅隐约可见。他用汤匙舀起一个放入口中,滑爽细腻,轻轻一咬,香滑清甜的馅便迫不及待地溢于齿间,是黑芝麻馅的。
慕容澜只吃了一个饺子意思意思,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明珏一口一口地吃汤圆,吃得不多,还剩半碗,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愉悦,眉头舒展开来,连眉梢都带着笑意。慕容澜蓦然想起二人一同用膳的少许细节,谢明珏好像真的只对清淡的或者偏甜的菜动筷。
原来他喜欢吃甜食。慕容澜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将手覆在了那只刚把碗放下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上,那温度冰得他一怔:“手怎么这般凉?”光滑冰凉的触感如玉一般,他拢住谢明珏的手,细细摩挲。
谢明珏想将手收回,奈何挣脱不了,只能任由着他去了:“臣打小便是如此。”
名伶有身孕后人气与身价都会不复存在,柳初晴当年爱岭南王爱得奋不顾身,完全没想过怀孕以及生下孩子后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岭南王娶她为妾,偌大的岭南王府都由岭南王妃管理,岭南王妃身份显贵知书达理,但并不代表她眼中能容得下分走自己丈夫关心的柳初晴在岭南王府出现,更容不得再出现一个孩子来夺走岭南王对谢明奕的关爱。
没过多久,新帝即位,颁布了一夫一妻的法令,虽说新法颁布前已经娶过侧室妾室的可以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但柳初晴的处境依旧不妙,她有的只是岭南王的宠爱,然而这宠爱并不会爱屋及乌地落一分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她被岭南王妃设计,早了一个月生下谢明珏,但岭南王并不想要这个留着娼/妓血脉的孩子。柳初晴突然看清她爱的男人的嘴脸,她深知岭南王喜欢的不过是她的皮相、她的嗓子,等岭南王觉得腻了,她还可以指望孩子能为自己买一口薄棺,让她能够入土为安。
柳初晴以死相逼,岭南王不愿丢弃这个金丝雀,最终将她与那个随时可能早夭的孩子一同安置在私院之中。
柳初晴为他取名,教他识字念书,教会了他何为君子之道,还教导他从容豁达:不要怨恨你薄情的父亲,也不要怨恨拮据的生活,不要让这些负面情绪的情绪影响你本该美好的一生。
可是他怎么可能不怨?
岭南王每次来私院见柳初晴,都从未正眼看过他一次。谢明珏并非足月出生,小时候体质很弱,若不是柳初晴精心照料,怕是真的如岭南王期望得那般早早夭折。
慕容澜解下谢明珏身上系着的大氅丢到一旁,将微微出神的他拉入怀中,厚实的披风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温暖的体温驱散了周身的寒意,谢明珏回过神来,不知怎么的,在这一刹那突然理解了柳初晴当初对岭南王的飞蛾扑火般的恋慕。
像黑暗中迷途的旅人突然看到一线天光,再微弱都要如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
这个意想不到的拥抱,大概是汴京寒冬中最温暖的慰藉了。
“发什么呆?烟火盛会要开始了。”慕容澜将头搁在谢明珏的肩上,话音未落,一线光亮自下冲上云霄,迸射/出夺目的光彩。这只是一个开头,无数烟火升上夜空,竞相绽放,点点金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