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转生为现在的路易,是因为这具肉身是吸血鬼吗?”
“对,像你老爸都是生来就是吸血鬼,就算是神,也没法预料怀中的胎儿是否会突变,但是半吸血鬼就不一样了。”陆吾道,“更何况,维克多与路家,都曾受过你的恩惠。”
路易低眉敛目,将自己的手收拢在僧衣宽大的袖中,他凝视着脚下那片无边的花海,许久没说话。
“方才我遇见了谢柳生,他去红莲道追九阴君的恶念了。”
陆吾见不惯他这消沉的模样,遂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路易果然震惊地看过来,颓靡一扫而空:“阿柳”
“他就是未尘君一缕神念的复制体,”陆吾道,“用现在人类的话来说,算是未尘君的克隆体,一个残缺的复制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属于一个独立的个体。”
在被囚禁在冰洞的那段岁月里,雪灵曾将她所知的九阴君告诉路易。九阴君无疑是个野心家,如果不是未尘君,冥土几乎就是他的王国。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整个极北,都被他鳞片上的红光笼罩。
若是光有赤水,九阴君仍有办法凭借建木去往天阙,可未尘君----这个最不可能诞生的神君竟然出现了。不仅如此,未尘君还将石蒜花和红莲洒在赤水边,九阴君是世间邪念化身而成,最惧怕红莲与石蒜。
未尘君因为诞生不久,总在建木沉睡,可只要九阴君靠近建木,他便会苏醒。九阴君按捺住内心的野心,开始自己长达千年的算计。再一次故意为之的交好里,他曾获得未尘君一缕神念,把那缕神念抹去意志,再依葫芦画瓢,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魂魄。
冥土,最不缺的就是鬼魂。
“神君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陆吾说,他看着路易,旭日就在他的眼中,“但醒来的千年,对于神来说,也足够漫长。”
路易避开他的目光,说:“我隐隐猜到,我从煞气变成一团魂魄,也是九阴君的手笔。”在他还是致时,冰洞里长达百年的岁月,已经足够他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他也渐渐地不再怨恨雪灵,即便不是雪灵,也会是别的东西将他捉来。
他生来就是一个试验品,怎么跑都跑不掉的。
而谢柳生与他同病相怜。
“猫先生,我们去红莲道。”
陆吾一愣:“你确定?九阴君恶念逃到冥土,未尘君肯定会插手。”
“我既然诞生于冥土,那一切都该终结在冥土,”路易坚定道,“趁现在还是黎明,快将我带去。”
黎明,一个美好的词汇。陆吾向来尊重路易的决定,他低头在路易的眼角落下一吻:“我答应你。”
狂风拔地而起,天上流云都随风搅动,路易抓住白虎身畔的长毛,居高临下地俯视无垠的玫瑰花田。广都仍沉睡在昏暗的夜色里,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地平线上涂抹着浅浅的红与紫。
东墟江是凤栖江的支流,跨越凤栖江时,路易忽然想起千年前的那个灯会。那是路易第一次穿梭时空,与善逝交谈,但是对善逝来说,却是最后一次与千年后的自己谈话。那是雨夜前夕,善逝将瞰雾握在手中,决心杀掉凤栖寺满门僧人,用自己的灵魂引来赤水,给他们新生。
----你能来到这里,想必已经看见埋葬的僧侣们了。
一无所知的路易,不明白善逝说出这话的心情。可他现在知道了,那是释然。
东墟江,近在眼前。
坐忘观就修建在致守护的那座小城上,墟,便是两千年前那座因为战乱,而坍圮的空城。所以坐忘观下有那么多白骨,那些都是牺牲的战士,灵魂得不到安息,只能在生死之地一次次复活,一次次死亡。
路易坐在白虎背上,以坐忘观前的神女雕像为边界,一踏入坐忘观,天地为之色变。原本天上的灰蓝变成了金红,火烧云大片大片地袭来,赤色的云霞将天空燎成血红色,像极了九阴君鳞片的颜色。
神女像仍如以前那般润白,挽剑抱兰,绸带飘飘,凌厉又温柔。
“少司命给了我一枚卷轴,那是你我之间的姻缘,”陆吾说,“后来我依葫芦画瓢,又重新制了一个卷轴,送给你,当作信物。”
路易:“那为什么这里有神女像?”
“这得问少司命自己。”陆吾话音刚落,四周忽然响起咯吱咯吱的骨头摩擦声,听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路易低头一看,就发现无数白骨缓缓凝聚成形,身披甲胄,手持武器,经过数千年,无论是甲胄还是武器都已经腐朽破烂。
这些英灵被困在坐忘观太久太久。
路易心头泛酸,当初由于牺牲的将士太多,大部分都是就地掩埋,至多讲究个入土为安,墓碑这些根本没条件为他们立起。就连致自己,最后都葬身于此,不过由于致死后仍然犹如生人,被当成妖孽,特意被抛到红莲道,期望传说中的红莲业火能将他彻底消灭。
“这些都是我曾经的同袍、与敌人。”路易低声说,两千年倏然而过,他们的灵魂被困在生与死的交界之地,不得转生。
他从白虎身上一跃而下,落入无边的白骨中,下一秒,辉煌的白紫电光划破天际,狠狠地劈了下来。光所覆盖的地方,骷髅尽数消融,齑粉飞向四面八方,瞰雾上泛起熊熊的火光,它是纯然的金色,像极了阳离鸟尾羽上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