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了。
一切如常。
打更人心中稍定。
他一转身,忽然见到一张笑脸。打更人啊一声。那个人也啊一声。
会叫,原来是个人。
打更人怒不可遏:“你干什么吓人!”
他看那人眉清目秀,一副讨女人喜欢的模样,心中揣测或许是妓院刚寻欢出来的小白脸。心中就更加不屑。不欲多加理会,只想快些完事走人。
可他不理,小白脸自己却凑了上来。
“这位大哥。夜路怖人,不如我们一起走啊。”
打更人有人作陪,壮了胆子,就习惯性吹起牛皮:“可不是。你若独自行走,遇上强盗头子也不无可能。说不得还有杀人犯。”
小白脸哦道:“听说前阵子就有人撞见了。”
打更人道:“撞见的人就是我。”
他现下身边有人,还是个软弱无力的小白脸,他心中就不怕了,不但不怕,还仿佛十分了不起一样的挺直了腰杆。毕竟官家说日夜派人庇护他,不是白说的。这些时日总有人要问他:“暧,你是不是撞见陆小凤杀人了。”打更人不厌其烦,一次复一次详细描述着过程,来的人多数心满意足走了,仿佛听到了多大的消息一样。
“听说陆小凤最重朋友情义。想不到啊想不到。”
讨论的人往往是一些无名之辈,爱凑个热闹,好抢个功劳。他们平时遥遥耳闻陆小凤西门吹雪之类威名,素日不得亲见,如今乍听说昔日重名远扬的人一朝落难成阶下囚,即便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也要表现得比别人更热切几分。
打更人正滔滔不绝,小白脸忽然道:“你怎么知道那人是陆小凤?你见过?”
打更人道:“四条眉毛的,岂非就是陆小凤?”
小白脸便笑了,走到他跟前道:“你瞧瞧我。”
月亮从乌云中露出脸孔来,皎洁的光便照在他的脸上,这实在是一张令女人见之侧目的脸。他也有胡子,两条胡子和眉毛一样的秀气。打更人啊一声,惊疑不定。他心中猜测在嘴边滚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道:“你,莫非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脸上笑意更深,眼中寒意也愈深:“你认得了四条眉毛,却认不了我?”
打更人摔了锣就要跑,陆小凤伸手就去抓他衣角。风声中传来轻微的异动,陆小凤心知不好,可他已来不及了。方才仿佛见了鬼一样的打更人,此刻真的去见了鬼。
饶是陆小凤,此刻也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声。衣袂响动,他分不出心神去管瘫软在地上的打更人,纵身运起轻功就朝那暗器发出的方向追去。打更人自觉官方有人保护他的话并没有瞎说,起码陆小凤现下就发觉他的左前右后四个方向分别有两个人潜伏在侧。四人远落在他身后,有两人在偷袭者出手之时,便闪电一般扑了过去。
轻功比得过陆小凤的人,毕竟是少的。恐怕要大内的高手。
可是大内的高手,又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陆小凤不消片刻就将方奎的人遥遥甩在了身后。他鼓足了气力去追,前面的人鼓足了气力在跑。陆小凤自觉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却始终近不了一寸一毫。他开始怀疑是自己功夫退步了,还是这未出世的高手又多了一个。应当是后者,毕竟下面的人望上去,眼睛眨一下,他们就没了。
方奎静静地听着,他的手下早已将方才的事如实禀报了回来。可是陆小凤追上去之后发生的事,方奎知道的并不比陆小凤多。他冷静道:“你没有追到。”
陆小凤叹口气,似是很不甘:“他轻功实在好。”
他话头一转:“可是我已知道他是什么人。”
方奎动容:“哦?”
陆小凤道:“她是个女人。”
方奎是真的动容了:“哦?”
陆小凤追上去的间隙中,隐隐闻到一股香味。男人身上,自然是不带香的。他追人无果,折回原处,打更人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冰冷的月光照在他匍匐的尸体上,显得十分惨淡。他喉间有处伤痕,那是一枚铜钱。陆小凤小心将其取了出来,嗅了嗅,有血的腥气。还有一股与方才风中嗅到一样的香味。
如果花满楼在就好了,他识香无数,应当知道这香出自何处。司空摘星说得不错,陆小凤确实是个臭男人,女人堆里打滚无数,脱了衣裳连人也不认得,谈何辨香。
方奎忽道:“你知道王掌柜,柳方生,武屠夫他们三人是怎么死的么?”
陆小凤道:“尚未看过。”
方奎道:“我可以告诉你。”他淡淡道,“都是被暗器瞄在喉间杀死的。”
陆小凤一怔,他问朱停,这几人是否同一人杀的,朱停却摇了头。
方奎仿佛知道他心中如何作想,道:“你一定已见过了朱停。”
朱停是陆小凤的好友,他又是见多识广的聪明人,花满楼与西门吹雪不在,陆小凤此刻能去寻求帮助的朋友少之又少,自然只能先去找朱停。如果方奎是陆小凤,他也一定会去的。陆小凤自牢里脱困,如今才出现在方奎面前,方奎知道他去找朱停,并不奇怪。
所以陆小凤不反驳。
方奎又道:“朱停一定告诉你,这几个人,不是同一人杀的。你知道为什么么?”
陆小凤问:“为什么?”
他此刻仿佛变成了三岁稚儿,只能问这三个字。
方奎叹气道:“因为他们虽然是被暗器所杀,却分别是一根簪子,一柄扇子,一把刀。”
似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