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实诚人,她倒腾草药一辈子也不敢说自己有药到病除的本事。山里长出来这些东西是好,可没他们以为的那么邪乎,要是一个人能躺着不动光靠喝茶就瘦下去,那非得是泻药不可。村长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带着满屋子人陷入了道德困境。
李顾和纪寒星对视一眼,长辈会有这个反应,既是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纪寒星眨巴眨巴眼睛:“兔子奶奶,这个价格在城里不算贵啦。你从采摘这些药材茶叶,到晒干,再配出茶,是花了很多时间的呀。”
兔子奶奶很不好意思:“可是我在家闲着也没事,这,这不能算钱。”
李顾叹了一口气:“那不能这么讲,要是别人请你去帮他干这个活儿呢,你要钱不?就说你这个茶外头包的土布,也是要钱的嘛。以前你整斤称都是塑料袋装的,哪有这个细致好看。”
兔子奶奶小声道:“这就是我家里找出来的布,又不花钱。”
李顾实在是无奈,紧追着问她:“那你这些土布买来不花钱的呀?一块两块布你觉得没有用钱,可是要你做三十个,八十个呢,还能不要钱?”兔子奶奶卡壳多半天,好像他说得也对。最后李顾跟她再三保证,不管这些茶后面的销路如何,都不会去做亏心事,也不赚黑心钱,兔子奶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八十份茶叶不是小数目,她一个人包不过来,一整个周末,加上村长一家三口都帮忙,才勉强赶在李顾他们进城之前把东西做了出来。李顾颇有远见地跟她说:“这些我先带走试试看,您要是在家闲着,可以再晒一点茶叶原料,万一能用上呢。”
他们就这样载着满满当当的宁川特产茶出发了。
李顾在颠簸的山路上还不忘掏出练习册来温习,准备数学竞赛的内容。纪寒星盯着他眼睛下方的青黑,小声问道:“哥哥,是不是周末耽误了你比较多时间?”李顾对他笑了笑,结果笑容还没绽开完全就顺势打了个呵欠,让他看起来泪汪汪的。他同纪寒星说:“没事儿,哥是天才。”纪寒星的小鼻子皱了皱:“你睡会儿呗,赶车有玉明哥呢,到城里我再叫你。”
李顾说着不困,却是没多会儿就趴在茶堆上打起盹儿了。他最近事情多得不得了,集英选中他去参加数学竞赛,发了厚厚一沓参考资料给他。他自己又在小闻启发下对茶叶的事情上了心,去阅览室找了不少书来看。
集英教学楼都很气派,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阅览室,市面上大多报刊杂志都能在里面找到。李顾找到商业相关,连过期的内容也翻出来,学着看别人怎么做生意。人在成长中大抵都会经历一个瞬间,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先前困扰自己的问题一下子清晰起来。杂志里的商人经历让李顾忽然发现,他眼下走的这条读书的路和他的宁川是不冲突的。
----他并非要抛开自己的出身和成长经历,才能成为一个流水线走出来的好学生。事实上,一个人的人生必然是根植于他自己生长的土地,在后天环境和自身因素的共同影响下,塑造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这些商业杂志上的思路跟许寄文之前给的闲书一起,让李顾豁然开朗。他不是背弃了宁川要去当一个不沾微尘的读书人,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所学,为他的宁川做点什么。
李顾越想越兴奋,想要把相关的书借回去看。结果阅览室的管理员不许,还用十分奇异的神情打量他,说这里的书都不外借的,你没看都没其他人动过吗?李顾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这间宽敞明亮的阅览室一直是整栋教学楼里最清冷的地方,除了他很少有学生会来。这早已成为共识,他此刻的表现倒像个完全不懂礼数的傻小子了。
李顾垂头丧气出去,结果遇到了魏先生,对方非常和蔼地冲他一笑:“是李顾啊,来这里干什么呢,考试又不考这些的。”
李顾见到熟人找回点热情,回答十分顺畅:“来拓宽知识面呀,看看课外书。”如果是许寄文的话,大抵就要顺着问在看着什么,然后跟他天南海北扯下去。
魏先生却慢慢收敛了神色:“李顾,这次竞赛,集英必须要有一个人获奖。你明白吗?”
李顾不明白。
他楞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魏先生的表情里读出了一点他快忘记的事:他是被买来的,得奖是他的工作。
可这世间事如同流水
夜很深了。
李顾面前摊着竞赛的类型题,老台灯的灯罩发烫。他握着笔,头一点一点,眼皮重得撑不开。如果说寻常的教科书知识是面向所有人的基础教育,那么竞赛其实是留给天才的演武场。有两道题他一直没有想出解法,李顾困了,却又不敢轻易放纵自己的睡意。他很清楚,如果做不出来的话,集英会觉得给他的钱就白花了。
李顾原本是块很钝的石头,正因这份迟钝无知,才可以叫他心无旁骛朝前走。可这世间事如同流水,一刻不停将人打磨。如今他那层“钝”的壳子乍然被打破,里面是七窍玲珑还是薄脆易碎,就快要见分晓了。他那块被磨得稍微通透一点的心脏告诉他:他去集英,不是作为一个等待接受教育的学生角色,他是去获奖,去提高升学率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发沉,打定主意要跟做不出来的题目死磕。不过在睡意渐浓的时候,那些白纸黑字还是不可控制地在他眼前变得模糊。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之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