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寄到你家去。”
于是康局长陷入了每天被邮递员骚扰的生活,连着有人打他自己手机,打他单位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康树仁气得打电话过来把李顾一顿好骂,李顾更觉得此招有效。于是更不吝惜地把吃的用的一箱箱往康树仁家里送。
最后邻居也来投诉说楼道满了,再不拿走要打电话举报给消防了。康树仁才不得不让单位小同志去帮他解决一下。那位叫小武的同志都惊呆了,叫了辆车一起来搬到单位去,整个部门的人收福利收得不明所以。
李顾也没打算真把康树仁逼急了,这老头既然什么都不说,也许有他的原因。李顾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如果到时候纪寒星再不回来,他就去找。
倒是涂玉明这小子,晕乎得变本加厉了,看到李顾就傻笑。
李顾禁不住要呲他:“你干嘛呢,晒牙啊?”
涂玉明头动尾巴摇的:“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
见李顾不问,涂玉明就自己说,我今天跟她拉手了。
李顾“切”了一声,心想老子还被偷亲过呢,老子什么时候像你眼皮子这么浅了。可他一个字也不能提。
年味儿越来越浓了,小闻跟涂玉明说好了今年要一起回宁川去。他们在城里凑够了首付的钱,定好了楼盘,说到明年下旬就能交房了。到时候要把兔子奶奶接过来一起住。
李德正也打电话来问李顾和星星什么时候回家。李顾只好推说星星学校有事呢,他今年可能自己回来。李德正年纪大了,念念叨叨地说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儿子,还整天看不到。
李顾说这不还有我嘛,李德正嘘他一声:“我都看你好多年了,一点儿不想你。”李顾跟他互相呛了几句,能感受得到,老村夫是真想他们了。
李顾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这个冷战对他来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觉得自己老了很多岁,心脏的某一个角落都像是已经被蛀空。
终于有一天,李顾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接到了纪寒星打来的电话,底下人都看着他,他下意识准备按掉,发现是纪寒星的名字之后生生忍住,于是动作显得奇异而别扭,差点摔了手机。李顾深呼吸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大步走出会议室。
那边传来纪寒星的声音,他的变声期结束了,声音不同于少年的清脆,隔着听筒,低哑带着磁性的声音从他心上掠过:“哥。”
李顾克制住自己嘴唇的颤抖:“你在哪里?”
纪寒星仰头看雪白的天花板。他的腿受伤了,却因祸得福,给自己赢得了几天假期。想念是不能开闸的潮水,他按下了这个开关,情绪就开始泛滥:“哥,我想你。”
李顾眼前顿时模糊,他伸手擦到一片潮湿,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哭了。他都成年好久了,没想过有朝一日还会体验这样的情绪。他以前看过武侠小说,讲里面那些功夫盖世的高人,即便再怎么举世无双,只要找到他的命门所在,就能一招毙命。他从前觉得这可太玄了,今天纪寒星一句“我想你”却将坚不可摧的李老板轻易击成了碎片无数。
李顾没出声,他快步走到了无人的小会议室里关上门,把哽咽的声音咽下去,然后平静地说:“星星,快过年了。”
“嗯。”
李顾深吸一口气:“哥跟你认错好不好?你回家吧。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出去住也行,本来房子就是你的。”
“哥。”纪寒星打断了他,“你有好好吃饭吗?我想回家给你包饺子。”
“好。”
……
之后纪寒星给康树仁打了个报告:“我得回去一趟,反正我这样也没办法训练。”
康树仁锐利如鹰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遍,态度严肃:“你哥哥那里,你想过怎么办么?你不可能完全瞒着他。实际上,他已经是个有些社会能量的人了,也许他会自己查出来,到时候更麻烦。”
纪寒星抿着唇,他垂着眼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如何跟李顾交待,他当真没有想好:“到需要说的时候,我会说的。”
康树仁顿了顿,终于还是觉得没必要绕弯子了:“星星,你对你哥哥……”
纪寒星倏然抬头,被戳中心事的少年大胆地直视他,目光中坦诚无比,带着年少的一腔孤勇,带着点不服输的挑衅。他想也许勘破此事的康树仁会规劝他,可是他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他这件事不可能。纪寒星道:“就是您想的那样,我爱他。”
康树仁倒抽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开口:“我见过很多事,这也没有很奇怪。只是,我后来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当初你父亲好好地回来了,他和纪知青会怎么样。”
纪寒星听懂了,所以他沉默了。
康树仁道:“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纪寒星皱眉,他似乎要反驳什么,康树仁一笑,那张煞神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宽和的属于长辈该有的神情。纪寒星能够用以反驳他的话他当初都听聂岩说过了。人生在世,想要达成圆满的决心都是相似的,而遗憾却各有各的不同。他自觉没有必要当个讨嫌的过来人,在此时就把所有现实问题摆到一个满腔爱意的少年人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