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出去,将门,永远锁上了。
伏龙寺的人显然还没有完全接受这突如而来的变故。
他们交头接耳,不知窃窃私语些什麽,看见他来,便立刻散开了。
修远知道,众人对他的身份很是不服。毕竟他曾经为那污浊之爱甘愿入魔。而且还伤了手足之情,不少师弟在那次干戈中落下了永远的残疾。
“一个魔鬼怎配做我们的师尊?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他的身份!”董安的独眼中注满了义无反顾的恨。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胆大妄为的畜生,转眼就穿上了衣服,变得高人一等,而且还要来主宰我们。”雪住跟着起哄,恨不得拉拢所有的同门。
“那混蛋究竟是如何博得了师尊的信任?!连瞎子也知道他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夜玹用完好的那只腿狠狠地踢著面前的树干。
只有无尘沈默是金,忧郁地听著众师弟毫不留情的弹劾。
“无尘师弟,为什麽就你没有话说?难道你忘了你当年重伤,差点死去?”
“是啊,你昏迷了三天三夜,要不是师尊拼命救你,你早就变作亡魂一缕!”
无尘还是没有说话。一直呆呆的。他自然没有忘记那痛入骨髓的经历,但是要他真正去恨,还是做不到。人有两面,他只是被大师兄邪恶的那面伤了而已。而另一面的温暖,他牢牢记在心中,从未丢弃。
就算大家用怒其不争、痛心疾首的目光逼视著他,就算以後会遭到他们的排挤,他也不会动摇,那麽一厘。
其实修远并未欺骗师尊。他对师尊说的那些话皆出自肺腑,真实不已。
在洗孽塔的两百年,他确有痛改前非。半点也没有去记恨,去怨怼那个人的穿心一剑。
师弟们对他成见颇深,他也不打算去辩解。慢慢弥补他们,是他唯一可做的。
虽然只走了一个人,但伏龙寺像是空了,他形单影只,只剩。
除了念经,便是喝酒。月亮不是当时的月亮,花儿不是当时的花儿,一切都,物是人非。
就这样,匆匆数百年。
在一个夜里,突然传来不规律的敲门声。
修远还醉著。他不知道谁还会在深夜拜访他这个自我遗弃的人。
没想到的是,门外那抹身影,竟是刺痛他的熟悉──
曾经名叫天寒的华天大帝,嘴角带血,支剑半立。目光里模糊地映著他的倒影。
第11章
他关上了门,隔绝了这又来扰乱他的魑魅梦境。
何况他如今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会再像孩子一样自以为无辜地深陷进去。
从天而降的雪,晶莹剔透,最终还是被人踩在了脚底。悠然飘来,肮脏遁去,便是它的命运。就像人世间的爱情。
又有多少人小心翼翼地接住它,将它捧在手里?何况捧在手里化得更快,还不如让它尘归尘土归土,只留那抹痕迹。
冻上心绪,他慢慢沉入梦乡里。
然而不知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那敲门声仍是响个不停。
很轻很轻,又断断续续。
好似师尊房里的禅香,化作了人一样,多情似无情地轻言细语。
半夜惊醒。他下了床,走过去,呆立在门前。直到从门缝里流出的血染红了他的鞋尖。
犹豫了很久,他才打开了门。本来倚门而坐的人,朝他倒了下来。
像是镜花水月,视野里突然灌满了男人仰着的苍白得不真实的脸。
在将他挪动到床上的整个过程里,那双眼没有睁开。
替他换去那身血衣,甚至将他爱不释手的剑远远扔到一边,他依然没有半点意识,只有微弱的呼吸。
修远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他死去,还在等他死去前回光返照的最后一次醒来。
房间是那样静谧,甚至能听到黑夜哭泣的声音。
像是在唱——天地万物,你或是我,谁都摆脱不了顽固的宿命。
我永远触不到阳光,你始终被情所伤。那是因为,我本是黑暗,你,本是情伤。所有的挣扎,都是失败且拙劣的,监守自盗。
既然如此,那就看着他死吧。断了根的花,就再也开不了。
修远下了决心。
然而就在这时,那人的手指动了一下,竟缓缓朝他伸来。接着脱力般,重新落回床上。
“修远……”不知何时,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里面亮晶晶的,似一湾凄美的湖泊。那湖泊像是被什么所温暖,莫名沸腾起来,一点点地溢出了堤岸。
修远猛地起身。撞到了脚边的椅子。在夜里,那响声像是一声警钟,刺耳地飘荡开来。
接着他转身出了门,快步去了后院。
天寒睁开眼,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何年何月,又身处何地。
触及那道矗立在不远处,正在熬药的背影,他才忆起之前的点点滴滴,在伏龙寺修仙的过往,成仙后的荣光,以及后来,与魔尊的殊死较量。虽然他杀了他,但自己也身受重伤,最后一分意识,将他带到那人的门前,而那道门开了又立即关上。
他只得倚门而坐,等待死亡。死亡的脚步声中,他回想着对方看见他时所露出的冷漠目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没想到他不计前嫌,最终还是救了他的命。
男人将熬好的药缓缓端到他的面前:“喝下去。”
天寒伸出手:“谢谢你。”
“贫僧只是救死扶伤而已。”
然后再没有多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