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我说,”希尔德愉悦地眯起了眼,“我同你一样,也崇尚以事实说话。明天请容我邀请你,证明我观点的正确性……可以吗?”
夏一南点头。
去看看这个神棍所谓的证据,不会影响计划。
这是一场庞大的、飘摇的赌局。所有人的性命压在上头,赌希尔德没看出他们暗杀、被俘获背后的真相,赌夏一南的演技与应对完美无憾,赌希尔德没足够的机警,能抵御几日后,车站真正置于死地的攻击。
夜晚时,夏一南躺在装饰豪华的床上,盯着空白的天花板。
或许是希尔德的话语,或许是今日的演练与策划实在太累,又或许这宁静的夜晚实在太能勾起思绪,他的脑中难得一片混乱。
远处掠夺者居住处,还有着明亮的火光。
他们大声议论着今日,频繁出现的粗鄙话语跨过浓密的树林,与大片皎白的月色,传进窗子时变成了模糊一片,于是就有一种奇异的热闹与繁华感。
一直以来,他对时间流逝的感觉就很淡薄。就好像别人的每一年、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都完整走过,但对于他来说,都太过短暂。
有时候他会想,是不是在自己身上,时间的流速不一样,感知也被扭曲。这一点他去过的世界越多,就越是明显。
因为就算是十余年光阴于他,按照以往正常的感知来言,大概只是四五载,又或者更少。鲜明漫长到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事件,他也许在下个世界,回忆时就带上置身事外的冷漠。
所有人都在加速向前赶,只有他缓慢踱步,看他们奔向远方,最后无可避免地变成尘埃。
他们崩塌了,化为光尘。
而他的前路漫漫。
这当然是好的,不然等待夏一南的,可能是快速的精神崩溃,与无数次扮演身份时,带来的错乱。
可偏生他并非无感情之人,带着和善温柔的面具,身边就会聚集很多有趣的人。
那些人短暂的人生太灿烂,即使是过客,也会不由被他们打动。
这份感动很快就会被丢下,他重新带着虚伪的温和上路,并没有因为诸多善意,变成一个温暖的好人。他小心翼翼地算计,小心翼翼地扮演,在逼人发疯的征途中,全靠一身狂妄的热血与执念支撑——
某种意义上,他也有希尔德的傲慢。试想若能自由穿梭于世界,他又怎能完全摆平心态,对待每一人呢?
他行在汹涌人群中,不知周身有无同类。
偶尔想起过去,他还记得那些印象深刻的过客。他们的面容依然清晰,话语依然有力,就连笑时眼尾的一点点皱纹,他都没有忘怀。
但激越的感情已经平息,夏一南鲜少想起来相处时的感受。
遗忘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毕竟曾经的他是如此爱着他们。
远处掠夺者的火光熄了,四下一片黑暗。再过几年,他在心里想,再过几年,就能回去了。那时候,白墙医院外的花该开了。
第40章 歌声已朽(39)
希尔德所谓的证明, 在一个巨大的资料库中。
但那不止是单纯储存材料的地方, 在高达数十米的靠墙书柜旁,是试验台与器皿。有低矮的囚笼、约莫一人高的圆柱形冷冻仓, 里头灌满了不知名的液体,透过玻璃能看见里头是人类。
这里简直是某种科学狂人的基地,在漫长的岁月中, 不断以人体为实验体,做着不为人知的尝试。
书架旁边的书桌上放着许多书籍, 大部分是手写稿, 有被经常翻阅到破旧的痕迹。少数书本的封皮还沾了暗色的污渍, 看上去是陈年的血迹。
希尔德挽起洁白的衬衣袖子,拿起其中一份手写稿:“很长时间以来, 我都在收集‘神’真实存在的证据。”
他向夏一南展示手写稿上的各色公式。只一眼夏一南就认出来了,那是“信”在机械外骨骼上运行的部分反应式。
按理说,作为帝国子民的希尔德, 是不可能拿到联盟这些资料的。但眼下军事建筑都损坏成这个程度,若希尔德凭借自己能力, 也不是没可能深入建筑群,取得资料。
“也就是说,你觉得‘信’和你信仰的‘神’有关。”夏一南缓缓说。
“是的, ”希尔德愉悦地半眯起眼,“所以教授你才是它们在这世界上的使者, 把力量带到这里。”
“‘信’并非是我发明的, 我只是启示病毒的创造者。”
希尔德还是笑眯眯的:“难不成你觉得我还不知道么, 病毒和‘信’之间的关系?”
“……”夏一南并不为此感到惊讶,“所以,‘信’就是你信仰的神?”
“并不是。”希尔德将手中的资料放下,“那只是它们力量的一部分。很多年前,发明了‘信’的乔朗将军将它带入世间。而近百年后的你将其发扬光大,以病毒传播的形式,为人类提供了进化渠道。”
他随后摊开更多的资料,每一份上头的笔记都很凌乱,看上去简直像是在理智全无的情况下被写下。
除却公式外,上头还有绘图,但都是杂乱的线条,和诡异的、分崩离析的身形,介乎人与野兽之间,不知为何,夏一南看到时想起那城市下方巨大的眼眸——它们都有着毫无意义而令人感到不悦的杂乱。
希尔德说:“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有一帮人,在研究‘神’与‘信’。这些大部分都是乔朗的笔记,还有一部分,来自迈斯特拉。”
“所有人都知道,迈斯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