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树还是迟熙言小时候自己种下的。他那时才是刚上小学的年纪,有次去植物园游览了一趟,回来后就兴致勃勃地和容珩说香樟树可好闻了,想自己也种棵香樟树。这话他说过容珩也就当了真,转天就让人去买了两株香樟树苗回来,又带着他到西苑的寝宫后头亲手栽了这两颗树。
他俩种这树的时候也不知道香樟畏寒,不适应帝都冬天的气候,种完了就当起甩手掌柜来,却得麻烦宫中的园艺师们这么娇养着地照料。而这两棵树娇养了这十多年,倒也长成了亭亭的大树了。
“我也不知道它们得是这样过冬的。”迟熙言讪讪地说着。他跟这香樟树似的一样怕冷,一到冬天恨不能就一直缩在屋子里不出来,更不用说有逛园子的闲情逸致了,因而这十多年下来,竟是没看过这树过冬时的架势。他说道,“早知道得这样麻烦,当初就不种了。合适不合适的,果然还是强求不得。”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一处建在层叠错落的假山石上的亭子边,迟熙言怕容珩的身体吃不消,于是又问道:“要不要过去坐一会儿歇一歇?也别运动过度了。”
容珩自然无不应允。
侍者们立即上前去在那亭子向阳的座位上铺好坐垫,复而又退出亭子,守在山岩下。
待到在亭子中坐定,容珩才捡起刚才的话题来接着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干脆将那两棵香樟伐掉算了。”
“长得好好的,做什么要伐掉?”迟熙言问道。他虽是有些后悔一时任性种了这水土不服的树,以至于要麻烦园艺师们每年都劳师动众地专为它们搭建暖棚,可毕竟也是两个生机勃勃的生命,真要伐掉他也难免舍不得。
“我曾道听途说,有些地方旧时曾有风俗,大户人家若逢弄瓦之喜,就会在家中庭院种上一棵香樟。待到孩子长大,树也长成,成婚之时,就将那香樟伐了做成两只箱子,装上两箱的丝绸,作为嫁妆,以和‘两厢厮守’之意。”他望着迟熙言,眼含笑意似真似假地说道:“我就想着,我们之所以总遇不顺,是不是因为少了这两箱丝绸的缘故?反正你也嫌弃它们了,不若将这两棵树给伐了做箱子,虽然我们成婚也有些日子了,但现在补救应该也来得及?”
这传闻据说是江左一带的民俗,迟熙言也曾是听说过的。
迟熙言不仅听说过,还曾问过身为江左人的明子熠,他的家乡是否真的有这个习俗。可惜明子熠这人实在是不通文史,就连家乡的传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家乡有没有这个传统,想了半天,只说家里确实有一对雕花的大樟木箱子,是他爸爸结婚时从本家带来的装嫁妆用的,但至于那箱子是买的还自家种的树做的、箱子里装的又是不是丝绸、以及别人家结婚是不是也要备这样的箱子,他就一概不知了。
后来说着说着,明子熠就又开始犯起傻来,说等迟熙言同他结婚的时候什么嫁妆都不用带,就把人带来,赶紧进了他家的门,他就谢天谢地心满意足了。
彼时他们两个正窝在明子熠公寓的沙发里,两人搂作一团,许是太温存了,他不自觉地就喃喃出了家乡的方言。迟熙言虽是听不太懂,可却特别喜欢听他说方言。江左话软糯,原本像狮子一般威风霸气的人,一说起家乡话来,霎时就成了只温温软软的小猫,教迟熙言恨不得抱他在怀里揉着才好。
“我没嫌弃它们。”迟熙言不动声色地避开容珩的眼神,向亭子外漫无目的地四顾着,又说道,“还是别伐了吧,种都种了,就让它俩长在那儿两厢厮守吧。”
迟熙言正想着如何揭过这话题,眼神就落到了透过假山石缝旁逸斜出的遒劲的老柏树上。他用眼神示意容珩看向这棵龙蟠虬结的柏树,说道:“我记得我小时候,你老是喜欢把我放到树上,害得我都下不来。这棵树我就待过吧?”
容珩闻言,罕见得生出些不好意思来,说道:“自己种过的树不记得了,待过的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敢情这记性都是用来记仇了。”
“我就是没想明白,你干嘛总喜欢把我往树上放。”迟熙言说道,“我小时候就觉得你一定是跟我大哥学的,这么恶趣味的事只有他能做得出来,这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是你做的。”
“谁让你上了小学之后,就都不要哥哥抱了呢,”容珩摸了摸鼻尖,虽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这次却还是向迟熙言坦白了,“既然你不主动要哥哥抱,那就只好把你放到树上,你下不来了,自然就要喊我抱你下去了。”
这招的确是和迟熙旸学的不假,不过迟熙旸那纯属是淘气爱捉弄人,容珩却是别有用心蓄意而为。
上了小学的迟熙言心觉自己已经长大了,羞于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向哥哥们要抱抱,而哥哥们主动抱他时,他还会自觉地推拒着。家长们看在眼里只欣慰于他日渐沉稳了,独独容珩心中暗自遗憾。
不过容珩心中怅然的同时也在想着办法给自己创造机会,而其中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带他来游园的时候,趁他不注意一把抄起他,再踩着假山而上,将他举起搁到高高的树杈上。
那会儿迟熙言身量还小,坐在树杈上怎么伸腿都离地还差着一大截,而树底下的山石又嶙峋得让他跳都不敢跳,于是只得坐在树上,皱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树底下的容珩。
这时候容珩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