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而浑厚的唱拜声中,独一人长身而立,不跪不拜。
女皇暂未理会仍低头伏地的众人,只对着阶下独立的那人笑语道:“天骄家的公子也来参加此次科举了?这当真是朕之大幸。”
天骄家的公子?!众人心中一片惊诧。
北云洲的天骄武学世家,是江湖中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百年前,前朝皇帝昏聩,群雄起义,后当今皇家在天骄家的佐助下于混战中夺了天下。虽说狡兔死走狗烹,但天骄家是百千年的武林大家,实力无可估量,灭不得,便唯有恭敬待之。于是,天子有令,凡天骄家直系子孙皆无需臣服于任何人,并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贵如天子,朝堂之上亦可不拜。
此时众人心中已豁亮——即是天骄公子意琦行在此,那这殿试进士及第第一名的头筹非他莫属了。有人暗暗替自己不平,也有自知希望不大的打起看热闹的心理等待后续。
意琦行原来还有此等身份,绮罗生心中震惊一回后也渐渐平心接受,只一缕叹息幽幽而起,幽幽而散。不过,他也有不解,以意琦行的心性和身份,他想不通,这人是为的什么走到这殿试场中来的。
女皇意味深长地又一笑过后让众人起了身。然后便是一番恩威并施的龙言在大殿中回响了小半个时辰。绮罗生侧耳倾听,听着听着他发现,这女皇看着端庄,实则比他想象中的更风趣,更不拘一格,偶尔有些言语落进耳中,绮罗生有所会意的,便侧过头准备向意琦行投去你知我知的一笑,刚对上意琦行的眼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那笑变得有些讪然,如昙花一现后蓦地凋零。
意琦行眸色暗了暗,也侧过头去。接下来,他们谁也不再将目光投向对方。
女皇讲话讲得心满意足了,就命考生们落了坐,但试题却迟迟不曾发下。
“上茶吧。”
宫女鱼贯而入,给考生们奉了茶。
“今日第一题,饮茶。”
众人心中不禁疑惑不已,但还是乖乖谢恩领赏,不知所以然地忐忑饮起案上香茗来。
待众人饮得差不多后,女皇终于发话了。
“众位都来说说,品茶的妙处。”
一开始,无人应答。但不久后,终有艺高人胆大的考生按捺不住,纷纷出列发表【高见】。女皇笑意吟吟地听着,让所有发言者都以为他们的【高见】当真入了女皇的耳。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一留衣。
“草民不同意方才关于【海饮茶如牛饮水,毫无情趣】的说法。茶是何物?自然之草木。牛饮水,人饮茶,无论精或粗,皆是取自然之恩赐,便是大美。”
女皇笑出声来,“把自己和蛮牛相提并论,果真是——疏狂高士。”随即又扫视殿下, “还有谁有其他领会的么?”
绮罗生是被一留衣【推】出来的,于是不得不发表己见,他没有引经据典,也没有列举名茶名器,语言质朴,话意真挚——
“ ……品茶之品,在於眼、鼻、嘴,三口合一,品其茶色、茶烟、茶味,与环境相互牵引,所激荡出的美妙滋味,藉由抒缓的品茶过程,沉淀心的感受。 ”
女皇点点头:“如此品茶是真品耳!”
于是,又有人就着绮罗生的话意,开始迎合女皇的此等品味。
“好了,好了,众子说的也差不多了。”女皇却仿佛没了兴致,打断群舌之争。又似是漫不经心地问意琦行道,“天骄二公子有何看法?”
意琦行直言道:“我不喜饮茶,是以不言茶中味。”
好大的……也唯有他才能有如此——胆魄吧。
第一轮出人意料的【考试】过后,又进入了第二轮。这回倒是中规中矩地发了考卷,但众人打开考卷一看,上面空空如也。
“近来朕很想巡视天下,去见见各地风情。但奈何国事缠身,无法出行。朕掌管河山万里,这河山却无缘与朕相见,想来是朕之不幸,也是江山之憾。但幸而有来自四海八方的诸位齐聚于此。你们便来替朕达成此愿吧。把你们家乡的风物画于此卷上,朕看过后就权当是已领略过这江山如画了。”
原来如此。是以,各考生们又开始煞费苦心地描绘心中没有最美只有更美的家乡。真实不论,只图河清海晏花好月圆之盛象,以期博得女皇欢心。
一个时辰后,由百位侍仆将作品持于胸前,女皇起身,从他们跟前缓步走过,当真是走马观花般地将众人作品看了遍。然后点出几幅,让作画者出列应话。
“这幅作品品貌颇佳,小桥流水本是江南常景,朕在画中看多了,也看倦了,但这幅却是有令人眼前一亮之感。作画者何以练就此高超画技?”
“回陛下,草民祖辈都以作画维生,是以从小便多加练习,才得以此拙技堪入女皇之眼。”
“堪入朕眼,便不算拙技。既是为人谦和,画艺了得,那就赐你宫廷画师之职,并赏玉管貂毛画笔一支,赐号朱墨。”
“谢圣上恩典。”
随后,她接过意琦行的画作——壁立千仞,云山缥缈——点评一句道:
“公子眼之所见,笔力所及,果非凡俗之子可比。”
意琦行回道:“眼中实景,心中真悟而已。”
女皇点点头,将画交给身边随侍,来回踱了几步,指着其中一幅道 ——
“这张云游四海图,应当是方才自甘与牛为伍的那位考生所绘,是也不是?”
“回陛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