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荀修的拇指抚上他的嘴唇,苏辰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此时已完全成为大晟的皇帝,被胸中的怒火烧得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也感觉不到其他任何触碰。
“陛下,气大伤身。”虽然前一刻还做着暧昧动作,荀修此时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没出现任何异样,秒变姜起——不,谁又能说,前一刻的那个荀修就不是姜起呢?
晟昭帝沉默良久,身上冷厉的气息渐渐淡下来,被一种深沉的悲伤笼罩。他依然望着前方,保持原来的动作没有动一下,只是嘴唇翕动,慢慢说了一句话。
“皇姐抚养之情,朕,铭记于心。”
晟昭帝登基第八年,抚养他长大的鄂邑长公主,和昭帝唯一还在世的兄长燕王,与另外两位顾命大臣密谋造反,要杀死姜起,废掉晟昭帝,拥令燕王为帝。
阴谋未发动时泄露,于是两位顾命大臣抄家灭族。
鄂邑长公主与燕王两人,晟昭帝下旨,赐死。
那之后,晟昭帝大病一场,缠绵病榻,直至来年春天,方渐渐好起来。
苏辰被化妆师在脸上一阵涂抹,等到完成后,他往镜子里一看。嗯,一脸病容,说明天就会驾鹤西去也毫无违和感。转开视线时,苏辰忽然微微愣住。
在左侧前方,荀修站在那里定定向这边望来,脸上没有一贯的淡笑,他眉头紧紧拧起,一脸不爽地盯着苏辰,好像跟他的脸有仇似的。
不,不是跟他的脸有仇,而是跟他脸上此刻的妆容有仇。
他现在是一副命不久矣的脸啊。
苏辰低下头,不知怎么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不远处正盯着苏辰看的荀修愣住,眼神不由自主被苏辰嘴角的笑容吸引,那让他不爽到极点的妆容顿时被他抛到了脑后。
荀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而苏辰低垂着头,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一切准备就绪,下一场戏开拍。
“!”
这一场戏对苏辰来说非常简单,他只要闭眼躺在床上就可以。而作为曾有过数次病死在床上经历的苏辰来说,怎样演出病重弥留之感他很拿手。不睁开眼,不用任何动作,只是调整下呼吸频率与轻重,他就可以让自己显得奄奄一息起来。
“大将军,陛下如果再吞咽不下汤药,只怕、只怕……”
御医跪在地上,对晟昭帝无法进药的情况束手无策,只能请来大将军。
姜起几步走到龙床边,看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嘴唇发青的晟昭帝,他愣住了,没想到昭帝竟会病重至此。
“把药拿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赶紧送上药碗,姜起扶起晟昭帝将碗送至他的唇边,然而药汤喂不进去。晟昭帝咬住牙关,不会自己吞咽,就算喂进去一点也会溢出来。
不仅药没能喂进去,反而因这一番折腾,晟昭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呼吸也更加困难起来,仿佛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伺候的人包括御医全都跪在地上,头触到地板上,没有一个敢抬头,身体瑟瑟发抖。
姜起浑身散发着冷意,早年在战场撕杀养成的铁血煞气,在离开战场后并没有消失,只是在平时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此刻一旦暴发出来,就是军中老将都会腿软,何况是这些从未见过血的宫人与书生。
荀修盯着苏辰的脸,看他脸上不时闪过痛苦之色,看他气息渐渐微弱,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救他,救活他!这个人不能死!
这一刻,他忘了自己是姜起,忘了自己在演戏,只一心想减轻这个人的痛苦,想让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只要陛下能喝药,就还有办法。”
对,药,喝了药这个人就能醒过来。
荀修一动不动,看着苏辰紧紧闭合的嘴唇,他忽然将手中的药碗送到自己嘴边,灌下一大口,然后迅速俯下身,将唇贴在苏辰唇上,探出舌头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把嘴里的药渡了过去。
温凉液体入喉,苏辰猛地睁眼。
——剧本根本不是这样写的!
是灌药,拿着碗强行灌药!
药,当然不是真的药,只是一碗白开水。因为渡得急,一半进了苏辰的嘴,顺着喉道滑进胃里;一半洒出来,从嘴角流出,一直流到脖子里。
苏辰睁开眼后瞪身上的人,本以为看到的又会是那种明明占着便宜却非要装正经的表情,谁知这一次看到的,却是乍逢喜事无限欢喜的一张脸。
仿佛,害怕的,消失了;企盼的,成了真。
——他醒来了,他真的睁开眼了。
这个念头在脑中完整闪过一遍后,荀修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并认识到两个事实——
他现在,在演戏。
他,正吻着苏辰。
荀修不动,苏辰不动;
苏辰不动,荀修更不动。
现场的人都呆住了,最先有反应的是导演。
“咳咳,我说荀修啊,你这乱改戏的毛病还是要控制控制一下的。这个,虽然这样改也算合情合理,不过,这么拍的话,广电那边过不了审啊。”
围观群众纷纷转头看向导演陈定生:“……”
合情合理?睁眼说瞎话果然是身为导演的必备素质之一么?
围观群众再一次转头纷纷看向床上还叠在一起的两人。
——不过,为什么这一幕看起来觉得那么和谐呢?啊,看得好荡漾啊怎么办?
有一小撮人,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