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玄面上笑意凝了凝,“这类酒会,她从不会去。听你话意,是想结交于她?”
这人物,确实是他想结交的。这一任钜子出身羽国,众多子女中,有一位女儿入了墨家。凰羽学长的身份不同寻常,连课都是单开一处,不会随意露面。
尚贤宫中的北宫内,都会居住一位或几位钜子的血亲。如果止戈流的传承出现问题,这些人就是最后的缓冲。现在北宫那里坐镇的是钜子的妻子上官氏与长女凰羽,有种说法是,钜子或许会传位于女儿。
这种传闻也不新鲜了。但凡钜子有子女在墨家求学,这类风声就会随之兴起。不过墨家有规矩,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可亲子传位,以免钜子之位垄于某一家族。这规矩最严苛的时期,北宫是一所禁宫,内中的亲眷严禁与外人相见,等同于软禁到老死。后来越行偏激,有钜子为行公正,便在继位后将自己所有血亲禁于宫中。
但从前也有过传位给女儿的先例。但那时,钜子之女都已出嫁,不算本家人了。凰羽若想继位,就需有婚配。目前所知,钜子还未为女儿指婚。
见欲星移有这心意,玄之玄道,海境可与人族联姻?
欲星移苦笑,道,自然不可以,学弟想哪里去了?非是联姻,只是结交。
那,还有种风声,你听说过没?玄之玄升起风楼的帘子,外面没多少人,也没人注意他们。
欲星移饮一口茶,问,风声?这里是风楼,风声自然多的。
玄之玄摇头,道,“上官氏有意将凰羽指婚于默苍离,这件事,你知道么?”
幕七
钜子是同族联姻,与上官氏同属羽国皇族。玄之玄的话若是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真的打算传位于女儿,将钜子之位垄于本族之中。每个人都想尽可能保持住家族的荣光,不过在墨家,这个想法实际操作起来很困难。钜子的选拔非常严苛,需要经过层层审核,大部分是考试,凰羽虽然考入了尚贤宫,成绩也拔尖,但还是未能进入天志殿。不进天志殿,就进不了十杰,遑论成为钜子或九算。
如果没有那些考试,墨家早就没章法了——位子不能亲子相传,那拚命养个女儿就行了。这些臃肿繁琐而严格的考试看似毫无意义,但实际上却是最公平的一种衡量方式。
上官氏有意指婚,那也就代表她背后必定有钜子的意思。北宫素来与天志殿是同一立场的,不会擅自决定事务。
玄之玄说,凭你的身份,结识凰羽学长并不难。事实上,上官夫人之前就提及过你。你入学不久,但身份尊贵,风评极好,回海境必定位极人臣,交陪你有益无害。
欲星移答了句过奖。但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墨家本就无甚同窗情谊,各为其利罢了。譬如默苍离这样,就是异类中的异类了。他谁也不亲近,谁也不结交,甚至不在乎与其他师生结仇……这个人若不是书呆子,那便是冲着钜子之位去的。
他成不了钜子。玄之玄略笑,道,钜子和北宫都有意将女儿推上掌门之位,变动也就在这两年了,默苍离再如何惊才绝艳,也不过是个只会埋头读书的,身后无背景靠山,身前无集团助力。
欲星移叹道,学弟糊涂了?他若与钜子的家族联姻,不仅凰羽可以得到钜子的资格,他也能得到背景靠山——整个羽国皇族就是他的背景。
玄之玄笑道,“依照上官夫人的脾气,这人和凰羽联姻,那还有他的活路?他得罪的人不少,也没身家背景,到时候随便寻个由头,弄死便是。”
啧啧。欲星移摇头,说,好好一个活人,北宫的人也真够狠的。
这就像是个毒饵。默苍离想成为钜子,就要和凰羽联姻,得到靠山。但是联姻后,凰羽便拥有了成为钜子的资格之一,那么,默苍离这个人也没有用处了。寡妇也是外家人,丈夫活着和死了,对她而言不是那么重要。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和其他人联姻。不过就默苍离现在的为人处世,并不像是在打这个主意的样子。
“话说回来,你想结识北宫那边,今晚酒会前也有个机会。”玄之玄晃了晃手中的空印纸,“我要把它和单子给上官夫人,到那时会进去说话。学长一同过去便是了。”
欲星移谢过他,心里稍稍晃神,想了些闲事。偶尔会有那么些时候,他会欣羡那些平凡人家的孩子,父母无须显贵,寻常商农,家中富余一二,足以供学。那些孩子就在私塾公学里读四书五经,烦恼的只有如何中第。至于同窗之人,那都是年少时最无杂念的交陪,可以一同幻想将来同中举共富贵,从无利害关系。
人生中最好而最清苦的一段年岁,墨家的学生们是没有的。这是一群出生便拥有了一切的孩子,命中注定手握重权,一生如履薄冰。
但这也只是一眨眼的晃神。他不再想,告辞了玄之玄,回住所休憩片刻。默苍离不在书楼,他平日事务繁忙,此刻应该还在天志殿里办公。
欲星移在书案前坐定,喝了口茶,见窗外银杏长得好,就唤侍从去挑拣好的枝条,用小口墨玉圆瓶装了,在自己这和学长那都摆几盘。
这几段年岁,回忆起来大多安逸平静。他们在自己心里做着简单而幼稚的算计,交陪值得交陪的人,拉拢应该拉拢的人。在那谋算铁壁的缝隙之中,鲜活如窗外银杏的几缕真心,就显得格外可怜而珍贵了。
欲星移看了会书,看看时候差不